頭頂上冒密的樹葉擋住了熾熱的陽光,徐平坐在樹下的石桌旁,慢條斯理地喝著茶水。旁邊站著魯芳,皺著眉頭幫徐平想還有沒有漏過的地方,趁著這幾天還不能離開汜水縣城,好帶人去查漏補缺。
雨水過去,太陽出來,地上水汽蒸騰,比前些日子更加悶熱。五月二十八,夏至節,這一場雨過去,酷暑就真地來了。
旁邊的房子裡,劉小乙正在收拾行李。不管什麼時候走,這一趟的事情都已經做完,把行李收拾好,免得要走的時候手忙腳亂。
一個兵士急匆匆地從院外進來,凌亂的腳步聲一下子嚇住了樹上呱噪的鳴蟬。
徐平抬頭看著走進來的兵士,沉聲問道:「什麼事情,慌慌張張的!」
兵士停住腳步,叉手行禮:「稟副使,剛才張知縣差人來說,從河南府來的通判官人已經到了城外,他帶人去迎接之後,便過來拜見副使!」
徐平點點頭:「知道了,你去忙你的吧。」
兵士應諾,轉身向院外行去。
徐平出了口氣,可算是來了,這兩天自己在汜水縣城等得心焦。人就是這麼個毛病,有事情忙著的時候不覺得,一天一天不知不覺就過去了。等到閒下來,便就會胡思亂想,想家,想妻子孩子,想父親母親,覺得在這裡一天也待不下去。
那天王沿神智崩潰,胡言亂語,張大有找了縣裡的郎中來,給他開了幾副寧心安神的藥。王沿又疑心張大有要害他,藥也不吃,只是胡鬧。心病還要心藥醫,那藥也只能起個輔助作用,關鍵還是要看王沿自己。他能夠清醒過來,藥會幫著他恢復得快上一些,自己走不出心裡的怪圈,藥也沒有用處,便也就由著他去了。
徐平以龍圖閣待制任鹽鐵副使,沒有理由出去迎接一個地方官,自然是安心地在自己住等著,張大有帶著他來拜見自己。
沒等多少時間,外面傳來喧鬧聲,看守的兵士進來通稟,人已經到了。
張大有伴著一個中年官員進了院子,到了徐平面前,那中年官員拱手行禮:「下官西京留守司通判孫沔,見過徐待制。」
徐平讓免禮,吩咐隨從上了茶水來,延請孫沔在石桌旁坐了。
分賓主落座之後,孫沔又道:「路上正逢雨天,道路泥濘,讓待制久等。」
徐平道:「天要下雨,誰有辦法?左右無事,我等幾天也沒有什麼。」
孫沔是天禧三年進士,到今天入仕十五年了,現在洛陽做西京留守司通判。如今洛陽那裡的兩位通判,一位是河南府通判,另一位就是孫沔這位西京留守司通判,職責各有分工。相對來說,河南府通判要管理一府民政,事務繁忙。留守司說起來是什麼都管,實際上隨著洛陽這個西京地位的下降,真正管理的事情已經不多,所以派了孫沔過來審理這件案子。
說了一些閒話,孫沔問道:「待制,路上聽張知縣講,戶部副使王沿因為勞累過度,身體不適,現在神智有些糊塗?」
徐平淡淡地笑了笑:「什麼勞累過度!張知縣那是講得委婉,不想破了王沿的顏面。實際上因為王沿卷進了人命官司,外面又都說是他吃兩隻雞逼死了人,內外臣僚不少人上書彈劾他。他看過了邸報氣急攻心,又氣又怕,腦子不清醒了!」
這話徐平可以說,孫沔卻不敢附和,身份地位的差別在那裡呢。
聽了徐平的話,孫沔道:「那依待制看,下官要不要過去拜訪?」
「當然要去!他是朝廷的戶部副使,又牽連到了案子裡,你怎麼可以不見?不過看他現在的情形,事情也理不出個頭緒來,你去見過之後,還是自己拿主意。」
孫沔拱手:「下官明白了。」
徐平道:「還有,王副使這個樣子,也不能在汜水縣多待。要不然身體一有個三長兩短,我們這些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