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一晚尹大俠與天心聊到深夜才離去。
第二日晌午過後,尹大俠方到客棧門外,天心早已在此等候多時,兩人見面互一拱手,便各取兵器到客棧外斗將起來。
這次相鬥兩人用的俱是長劍,兩人翻翻滾滾鬥了數百回合,折了三把長劍,兀自不分勝負。
太陽一下山,兩人不約而同的罷手,跳出圈子,扔了手中長劍,哈哈大笑。
我當時在想,尹大俠與天心也許均不想致對方於死地,然而又不得不全力相搏,這場爭鬥只能有一個勝者,只能有一個人活著。
待得太陽一下山,兩人便像放下一件極重大的事兒,這一日,總算彼此還活著。而明天,誰死誰活,便無從知曉了。想到這些,我心中也不禁黯然。
尹大俠與天心兩人重開酒宴,舉碗對飲。
酒過數巡菜過五味,尹大俠道:『天兄救過小弟性命,然而小弟....小弟......』他一時哽咽,竟說不下去。
頓了一頓,尹大俠續道:『倘若小弟將天兄殺了,小弟便立馬自戕,以報天兄救命之恩!』
天心道:『尹兄可千萬別這樣想,小弟救尹兄,乃一命換一命,就是用尹兄的一命換這小孩兒一命,咱們兩不虧欠。』
尹大俠道:『天兄放心,小弟如僥倖贏了天兄,小弟自當撫養小公子成人,小公子長大後要為父報仇,小弟釋從尊便,皺一下眉頭便不算好漢!』
天心道:『多謝尹兄,如此小弟便再無牽掛。若小弟僥倖贏了尹兄一招半式,尹兄還有甚未竟之事麼?』
我一聽,心想道:『好傢夥,這兩人倒是互相安排起後事來了。』
當時我豎起了耳朵仔細聽尹大俠有何未了之事,只聽見尹大俠道:『若小弟死於天兄手下,便勞駕天兄把青海派鄔安常那欺師滅祖的匹夫宰了,以慰青海派被他虐殺的百餘怨魂。』
我不禁愕然,本以為尹大俠要天心安頓家眷、收拾安葬之事,萬沒料到他至死不忘的竟是追殺江湖上的敗類,自己身後之事竟一件也沒有。
天心道:『尹兄放心,小弟定當依照尹兄的意思去做,小弟連破淫戒、酒戒,也不差把這殺戒也破了。』說著他連干數碗酒。
天心又道:『小弟三十年來,從未像今日這般直抒胸臆,尹兄仗義執言,從不藏私,小弟死於尹兄手上,也是歡喜得緊的。』
我聽了天心此話,心中不禁又悵然若失起來。
尹大俠道:『天兄比那些道貌岸然的偽君子可磊落得多了。那些偽君子小弟見之不免倒胃之極,小弟又何曾試過像今日與天兄這般暢飲了?』
尹大俠一碗碗的喝著酒,喝得又快又急。我心想:『像他如此喝法,酒量再好最後也得喝醉,其時天心只要在他頭上輕輕一掌......天心能*女香客,只怕.....只怕.....』那會兒不知為何,尹大俠一遇險境,我便替他擔心起來。
然而尹大俠並不以為忤,他一碗一碗的又喝了數十碗,最後口齒不清的道:『天兄,小弟...小弟....呃....你在小弟的天靈蓋上印上一掌,小弟這條性命便......還與天兄.....一了百了......』
最後尹大俠『轟』的一聲倒伏在桌子上,便再也抬不起頭。
那會兒我才有點明白尹大俠為何喝了這許多的酒,眼前這和尚既救過他的命,卻又是江湖敗類,他殺之是為忘恩,他不殺則為負義,恩義不能兩全,他心中焉有不愁苦之理?他倒是盼著醉了,對方將他一掌打死,如此反而解脫了。
其時天心慢慢走到尹大俠身邊,我當時心眼直提到嗓門眼上,我心想:『天心這一下定是要下毒手了,他只消在尹大俠身上輕輕的拍上一掌,尹大俠就算不死也得重傷,明天這場架便不用再打了,他帶著自己的孽種從此遠走高飛,江湖上再也無人奈何得了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