已擔當察院館驛使的高岳,在八月深秋時節,正身著青衫,端坐在灞橋驛的正廳中央。
這時一股人馬,全騎著騾子,有說有笑地自灞橋來到驛站,來了後就向崔清出示「食牒」,高聲稱是從蔡州來的,為淮西節度使李希烈的步奏官,要入大明宮客省等待覲見聖主。
所謂的食牒,就是節度使批的條子,靠著這個便能在沿途驛館白吃白喝。
崔清聽說是李希烈的人,就很是緊張,不敢得罪這位新任淮西節度使,取來那食牒來看,只見上面寫著「累路館驛,供菜飯而已。」
結果吃完飯後,這幫進奏官又索要東西,崔清便說「不是供菜飯而已嗎?」
帶頭的步奏官冷笑兩聲,說「沒錯,供飯菜、而已——這位驛子,你方才只供應了飯菜,可這『而已』還沒供應呢!」
崔清哭喪著臉說「而已」是什麼東西?他從未聽過。
那群蔡州的哈哈笑起來,說「而已而已,大於驢,小於騾,值價每匹三千錢,我等入京共十四人,驛站便要供應十四匹『而已』,共是四萬二千錢。」
這時候,高岳已然從座位上起身,四周的人見是巡驛的監察御史,無不嚇得紛紛躲避。
「你是何人?」蔡州的步奏官們茫然不覺,還對高岳不服氣地說到......
一個時辰後,得到消息的淮西進奏院派來數名騎著快馬的邸吏,攜了數根棍杖飛馳而來,接著十四名步奏官哭喊著,褪去裩子和外衫,在灞橋驛門前光溜溜趴了一排,然後淮西進奏院的邸吏們親自揮杖打脊,在秋季的日頭下,「噼里啪啦」打得這十四人是血肉模糊,不斷對著高岳求饒道:「高侍御,高侍御,饒命則個!」
「而已是什麼?」高岳背著手問他們。
「而已,而已只是而已。」
「以後沿路還索不索而已了?」
「不敢索而已,不敢索而已!」
最後這十四名敲詐勒索的步奏官,各個被打得足不能行,被扔到犢車上,唉聲嘆氣地被拖到京中進奏院裡去了。
整個灞橋的草市和轉運院的人都涌過來,無不喝彩鼓掌,人們早就被這些到處仗勢勒索的方鎮進奏官與宦寺中官害苦了:沒想到高侍御先前彈劾了內侍邵光超,現在又狠狠懲治了淮西的進奏官,真的是大快人心!
崔清也走過來,對高岳千恩萬謝。
「唉,十八兄,這麼多年你經營驛站,真的是不容易。以後我高三為察院館驛使,就要好好保護這座京東第一大驛站。」高岳急忙扶起崔清。
話音未落,只見又有一批人,自那邊長樂坡的方向而至,高岳一瞧,居然有新被提拔的中書舍人高參(高氏宰相房)的,還有新任的內侍霍忠唐,於是便立在道路旁邊拱手。
霍忠唐最先看到高岳,急忙下馬,和高岳對著行禮,親熱地喊道「高學士......不,是高侍御。」
高參後下馬,也和高岳平拜完畢,高岳就問他倆來灞橋驛所為何事。
「是,是楊司馬。」這時崔清眼尖,指著灞橋端喊到。
只見橋上可不是楊炎,須髯飄飄,穿著身綠袍,騎著匹馬是得意非凡,身後跟著輛鈿車,想必是他妻子所乘的,楊炎果然從道州歸來了!
但此刻高岳望著這幕,心中反倒沒有預想中的快樂,而是泛起絲複雜的味道,「楊炎,畢竟還是回來了。」
只見霍忠唐快步而上,截住楊炎所乘之馬,而後畢恭畢敬地奉上細竹笥,楊炎下馬接過,打開一看,裡面自然是紫色袍衫、象牙笏板。現在的局勢真的如楊炎昔日被左遷時,在灞橋驛所發的宏願:將來我還是要褪去綠袍換紫袍,拋去木簡換象笏,一步步重新走回到宣政殿正衙里去。
而中書舍人高參則當場宣讀皇帝的白麻制書