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話一出口,常休和常秋梧的臉色終於都變了變。
李伯辰輕出一口氣,叫自己的心緒平靜些,便將事情原原本本地說了。起初開口的時候,心裡還總是時不時地一酸,可講到後來,又覺得胸中一口氣漸漸出了。雖也會覺得傷心,但到底沒有一直積鬱在體內。
常休這麼講禮數,不知道會怎麼看自己、怎麼看小蠻。可李伯辰心想,往後真要與這位外公相處,總得知道他除了一個「禮」字之外,還是怎樣的性情。自己想要這鏡湖山的基業,小半是為了施展男兒平生之志,一大半倒是為了重將小蠻尋回來。
要是常休覺得小蠻「罪無可恕」、「絕不接受」,那自己也就得好好想想往後對他的態度了。這種念頭,似乎有些大逆不道,但李伯辰與常休、常秋梧實在算不得親近,就是將三人牽扯在一起的「血緣」,也有一半不是真的。如今能走在一處,是人間造化。可要走不到一處,也怪不得自己了。
等他將這些說完,便笑了一下,道:「就是如此了。」
看不出常休的神情,但常秋梧似乎有些發愣。隔了好一會兒才道:「表……國主,你是說,她後來算是迷途知返、身不由己的?」
李伯辰道:「是。」
常秋梧搖搖頭,又點點頭,似乎不知該如何評價。但又道:「可她畢竟為帝辛做了那麼多年的事,你又怎麼知道她心裡到底怎麼想呢?往後又會怎麼想呢?」
李伯辰不願聽別人這樣評價小蠻。但之前是他說「想聽聽你們的意見」,此時也不好說什麼。兩人相處時的許多小事,他沒法兒一一言明。可至少他覺得自己可以從那些小事當中明白小蠻的心意。這種事如人飲水冷暖自知,常秋梧該斷然體會不到的。
他正要開口,卻聽常休道:「秋梧。為臣之道,在君上遇事不決時,可以直諫。但此事木已成舟,只消為國主圖謀後計便可,不要多言。」
常秋梧愣了愣,只道:「老祖宗教訓得是。」
李伯辰心裡也是一愣——常休說這幾句話的意思是……他認可了小蠻的身份麼?是因為如他所言尊重自己這個「國主」的選擇,還是因當初向北辰起了誓?但無論如何,他都覺得心裡一陣輕鬆,甚至生出幾分喜悅。他忍不住心道,這個「禮」字,也不是全是壞處呀!
便忙道:「外公,那請你說說,你是如何看的呢?」
常休沉思片刻,道:「主上。你剛才說不願做國主——可否先說說你是如何想的?」
李伯辰便道:「好。」
又想了想,道:「我的確有北辰氣運在身。這件事,臨西君李生儀從前應該不知道。他在璋城的時候曾經叫人試過我,但我運氣好,哄過去了。」
「現在,小蠻和高天子該知道了。我想,他們想要另一個李姓,就是為了往後可以有一個傀儡。等……孩子出生、長大了些,就會想要把我和李生儀都殺掉。那麼一來天下只剩一個李姓,李國就落到他們手裡了。」
「我覺得,高天子想這麼幹,就不會叫李生儀知道這件事。因為他們到時候如果真的要下手,一定先取李生儀的命。因為他的勢力更大、經營得更久。如果不將他先除去,我死後氣運到了他身上,事情就麻煩了。」
「可要李生儀知道了這件事,先要做的該是對我動手。如此,他才能有更多的力量自保。小蠻臨走之前叫我經營勢力,就是這樣想的吧。」
「但是外公,李生儀要對我動手,也會有所忌憚吧。他在百姓口中,向來是個君子。要是有一天被人知道他同室操戈、殺了北辰氣運傳人,那君子的名聲也就垮了,君臨李國的法理也沒了。」
「所以,在他有足以掌控全境的力量之前,我想他都不會為難我——至少不會大張旗鼓地來吧。可要是我在這邊忽然自稱國主,就是將李生儀逼上絕路了